工人日报 杨兆敏
打记事起,就知道遥远的地方有个台儿庄。儿时的台儿庄,总与“彭师长”联系在一起。
“彭师长身材魁梧,一个箭步就能跨上房,石碾子轻轻松松就能抡起来。碰到有钱人欺负穷人,他大眼睛一瞪,牛眼一样,有钱人马上就老实了。”每次说起彭师长,婆婆(音二声、平声,云南老家对外婆的称呼)都这样开头。
随着彭师长家人推豆花卖,穷人来买多舀,富人来了少给;把庙产分给穷人等故事的推进,婆婆偶尔会将彭师长称为“彭疯疯”,每次她都要立刻解释:“哦,彭师长是在台儿庄打日本人受了刺激,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紧接着还会絮叨,解放前没住处,是彭师长给了块地才有个落脚的地方。
好人、国民党军官、打日本人、台儿庄、死人堆,这些零散的信息,就这样随婆婆的讲述,不知不觉沉睡在记忆深处。一起沉淀下来的,还有偶尔从长辈们聊天里听来的,滇军血战台儿庄,上万的云南人,埋骨异乡。
10月中旬,机缘巧合,参加了在台儿庄召开的中国报刊副刊研究会2011年年会。一踏进复建的台儿庄古城,关于彭师长的记忆,就自动跑了出来。
城墙厚实,屋檐飞翘;河流穿城而过,挂红灯笼的小船任船娘摇着,甜美的歌声不时从水面上飘来;小桥跨河,游廊临水,柳枝袅袅,一时恍惚身在江南。仔细品味,在这里,江南的灵秀上,多了份北方城市的厚重与大气。
穿行在古城的大街小巷,脚下的石板路硬硬的,似乎在提醒,这个舟楫摇曳的柔软鲁南水乡,可是“中华民族扬威不屈之地”。我认真寻觅着,彭师长会在哪里阻击侵略者?
感谢枣庄市市长陈伟,2006年底,刚刚到任,就叫停了一个板上钉钉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取而代之以复建台儿庄,让古城保留了当年的肌理:
毁于战火的古建筑,依据历史影像、史料记载和当地老人的回忆,在原址原样恢复;二战遗址公园里,弹痕累累的古城墙、古房屋、古建筑原地矗立,原模原样;清真古寺里,多处中枪且弹孔残留的苍柏,依然郁郁葱葱;小巷口的墙面上,镶嵌着配有当时图片的战争遗址介绍,比如月河街巷战、湖南籍女护士参战处。
这个崭新的古城,细心重现着被战火毁去的时光。精美的木头门窗,出自东阳木雕大师之手;晋味十足的北方大院,由山西古建队承建。满城流淌着历史的记忆,却丝毫不见云南人参战的踪迹。是婆婆讲述有偏差还是我的记忆有误?
入夜,驿站广场放起了露天电影《血战台儿庄》。35毫米老式胶片电影放映机缓缓转动着,哒哒声里,整部电影中,没听到一句与滇军有关的台词。廊檐下、屋角边的红灯笼早就点亮了,微风拂来,和水里的倒影一起轻摇,晃动。我迷失在这流光溢彩的古城夜色里,难道彭师长的台儿庄不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