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与杀狗

　　点灯与杀狗,实在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历史就是这样有趣,发生在北宋年间的两件小事,让人不由自主地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并生发出无限感慨。
“点灯”的故事,大概无人不知。南宋著名文学家陆游在他的《老学庵笔记》中记载:“田登作郡,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上元放灯,许人入州治游观。吏人遂书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这便是成语“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来历。这个田登实在了得,只因他的名字里面有个“登”字,就不许别人说任何与“登”同音的字,但“灯”、“凳”、“蹬”等字都是那么常用,稍有不慎就会犯忌,因此不少吏卒都遭受过鞭打。这样一来,举州上下就只好以“火”来代替那个“灯”字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就要到来了,按照惯例不仅要点三天花灯表示祝贺,而且老百姓可以自由进城赏玩,但告示怎么写呢?还是吏卒们有办法,“本州依例放火三日”。真是岂有此理!
陆游的记载没有说当地的人们是用什么来代替“凳”、“蹬”一类的同音字的,大概费了不少脑筋,也一定带来了很多麻烦。按理说,古人虽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讲究,但在一个很大范围内避讳一个人的名字,似乎是古代君主享有的特权,一个小小的州官是没有这种资格的。这个田登,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因此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上千年来为人所不齿。
那么,“杀狗”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南宋朱弁《曲洧旧闻》载,宋徽宗崇宁初年,有个叫范致虚的臣子上书说:在十二生肖属相中,陛下属狗,但现在“京师有以屠狗为业者”,应该下令严厉禁止。对于臣下这样狗屁不通的建议,宋徽宗居然感到很有道理,竟真的下旨“禁天下杀狗”了。对于徽宗的做法,连当时的太学生都觉得太过荒谬,其中一个公开站出来驳斥道,当今皇上事事尊奉前朝的神宗,但神宗属鼠,也没听说当年禁止养猫啊。因为按照范致虚的逻辑,猫是鼠的天敌,神宗自然是应该下旨禁养猫的。
这件事的结果我们不得而知,因为没有别的旁证,我们无法确定徽宗在位期间是否全国的“杀狗”业都已全面禁止了,但徽宗的荒唐之举绝非只此一件。后来,到了政和初年,他又听信别人的话,下令“凡人名或字中,有‘天’字、‘君’字、‘主’字、‘圣’字、‘王’字,皆令避而不用”。现在真的很难想象,那时候人们遇到这些字的时候,会用什么字来代替。只是,从宋徽宗禁止“杀狗”,到禁用“天、君、主、圣、王”诸字,其行为与田登何其相似!可惜他们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州官,也不知道是否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要不然,让他们两个人见面交流交流,一定很有意思。更为可笑的是,这样的荒唐之举后世居然还有效法的。据说,元朝延祐年间,因为元仁宗属鸡,竟然会有“都城有令,不准倒提鸡”的怪事。好在宋徽宗不是属猪、属羊、属牛,好在元仁宗年间还没有下达禁止杀鸡的禁令,否则,那时人们的餐桌上将会失掉多少美味啊!
对于那个只许“放火”不准“点灯”的田登,我们不知道他的结局是怎样的,但对于宋徽宗的结局,却是有史可查的。公元1125年,即宋徽宗宣和七年,风雨飘摇的北宋王朝终于抵挡不住金国的铁骑,在强敌兵临城下之时,他只好无奈地将皇位传给太子赵桓,以求挽回颓败的局势。但仅仅过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公元1127年初,即宋钦宗靖康二年,就发生了灭亡北宋的“靖康之难”——金兵攻破都城开封,徽、钦二帝及众多王公大臣、皇后妃子、皇亲国戚都做了金国的阶下囚,被掳北去,二帝也最终客死他乡。当然,北宋的灭亡有着复杂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等诸多原因,但我们仔细想想,与宋徽宗的荒唐行为是否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朱增泉先生在《文武失调的宋王朝》一文中指出:“北宋灭亡前的宋徽宗,锦衣玉食,赋诗作画,他从来就没有把统一大业放在心上。”他岂止没有把统一大业放在心上,他是把许多国家大事都抛之脑后了。
我总觉得,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业余爱好”和荒唐之举太多,必然会影响正途和大业。而作为一代帝王,如果影响了正途和大业,遭殃的可不是一个人,还有整个国家和民族!
另外还应一提的是,二帝被掳北去时,跟随宋钦宗的大臣李若水曾极力保护钦宗,并大骂金人为“狗辈”,最后被割喉而死。所幸的是,当时徽、钦二帝是被金人分两路押解北上的,要不然,如果徽宗听到了这句“狗辈”的叫骂,又联想起自己属狗且曾禁止杀狗,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