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枣庄：抱犊崮下的小屋

　　张承荫

　　巍峨的抱犊崮下，有一座低矮的小屋。它延揽险崮，襟带溪流，身被林海，平铺绿茵。门前小路起自平川，迂廻逶迤，越幽涧，掠洞穴，穿林海松涛，过亭台阁榭，引羊径至天梯，直达崮顶。朝可对崮顶起云，暮可顾涧溪弹琴；春可研绿茸织毯，秋可察碧叶染金，夏可籍繁荫蔽日，冬可履玉屑碎银。朝朝暮暮，春夏秋冬，抱犊崮巍巍然，小屋悠悠然：高低相顾，各安其所；宏微相衬，各得其乐。受天地之钟爱，领星月之和谐。

　　然此景色秀丽崔巍、上达崮顶下通平川、中枢而转圜之要冲，游人多匆匆而过，少有停歇者，何也？

　　人言如今的旅游，多是“上车就睡觉，下车忙撒尿；扎着堆的看，随着大流跑；购物比花钱，只顾脸面好；睡觉睡得香，吃饭吃得饱；只看不用心，只听不费脑。要问‘看的啥’？回答‘忘记了’，再问‘何收获’？连说‘不知道’”。话虽刻薄，且有以偏概全之嫌，然而旅游中的浮躁心态可见一斑，此其一也。

　　素闻：登高者必先走低，涉险者必先履平。达高险乃登涉之极至，履低平乃登涉之初始。夫极至者，登涉之末也；初始者，登涉之本也。经本达末，乃登涉之全过程。故重极至而轻初始者，无疑于舍本逐末，急急忙登顶，慌慌张张回家，不能享受全过程，是“半截子”旅程，此其二也。

　　如今的旅游风气，多是崇“高”、崇“大”、崇“华”、崇“名”，少有推崇“平凡”者。而这小屋实在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它没有伟岸的外表，又无华丽的装饰，更无瑰奇的珍藏，只是孤零零、空荡荡的一座农家小屋——即是现在的农家小屋也比它好上数十倍！过度的平凡掩盖了它位置的显要，景色的秀丽，更湮没了它深厚的文史底蕴：它曾经是罗荣桓元帅昔日的“虎帐”。

　　1939年，罗帅督一一五师挺进山东，虎踞抱犊崮，开辟抗日根据地，立下了不世奇勋。那雄才大略的一代伟人毛泽东，对罗荣桓有十大评价，其中有七条是对罗帅在山东的业绩。称赞“只有山东全省是我们完整的，最重要的战略基地，北占东北，南下长江，都主要靠山东。”“罗荣桓到山东的第一天，就想的是把山东全部拿过来，就想到为把全国拿下来尽义务。”“山东是执行中央十大政策的模范。”特别指出：罗荣桓在山东的“翻边战术”不是战术是战略。“他掌握山东局面后，敌人越蚕食，根据地越扩大。”1963年，罗帅积劳成疾不幸离世，身为统帅的毛泽东沉痛而深情地写下了《吊罗荣桓同志》一诗：“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斥鷃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三军统帅的这首诗，概括了他的爱将、战友一生的辉煌历史功勋，而后一句“国有疑难可问谁？”则反映对罗帅才干人品的推崇和倚重。可谓是真正的“盖棺论定”了。然而，“斥鷃欺大鸟”、“昆鸡笑老鹰”之事仍未结束，仍有人妄评罗帅是“政治元帅”，军事战略不行等等。这也难怪，罗帅这座丰碑如同他住过的小屋太过于平凡。当其夜下抱犊崮，飞驰数百里，骤临湖西痛斥二王，刀下救出虎将梁兴初，是何等的正气凛然，机智果敢！及至新中国成立，罗帅肩负党政要职，受命持符，正规建军，评定将帅，先后授衔定职逾千人，又是何等的光明磊落，无私公正！纵观罗帅一生，处险恶而独秉其正，谋大略而不显其名，建奇勋而不事私营，居高位而躬行其事，不恃宠而骄，不恃才而傲，以己身之正、其心之静、慎思之敏、赤子之情，走过了伟大而平凡地人生历程。

　　而今罗帅曾居住过的小屋，依旧淡然，宁静，犹如他的主人，隐伟大，归平凡；又如那巍峨的抱犊崮，历尽峥嵘，终归平坦，恰似罗帅那平淡无奇而内蕴藏伟大峥嵘的人生。游人不察平凡之伟大，不谙伟大出之于平凡，因之不察小屋之位于要冲，未览小屋之美景，更未知小屋之辉煌历程，只以“平凡”视之，此其三也。游者如能戒浮躁，重过程，尊平凡，定会揽胜多多，倍增游兴，得窥全豹，感悟人生，所谓“花钱费力，不虚此行”也。

　　笔者有感于斯，即兴援笔，赋之曰：天不言高，大道运行。地不言厚，载物独能。斯崮下小屋，惟罗帅居而德馨。接平川于天际，踞险峻之要冲。朝暮穷其变化，四时景各不同：朝卷崮顶云，暮翻豪雨声。嫩草织绿毯，繁荫蔽苍穹。金风叶缀金，碎玉铺黛峰。可以赏野花，听鸟鸣。心闲性自定，风静林海平。麻油灯如豆，儒帅夜研兵。飞骑救虎将，“翻边”撄掳锋。挥师赴戎机，决胜东三省。居功至伟兮不自矜，小屋默默兮寂无声。主人谦谦兮军中君子，小屋平平兮德比崮顶。藐斥鴳欺大鸟、昆鸡笑老鹰，且看这北溟翻腾，起九万里冲天雄风！高堂华屋兮浮躁难安，茅舍草屋兮平凡淡定。平凡淡定兮唯此小屋，保持本色兮终至大成。山野村夫曰：民心有向背，小屋一杆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