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
被告人李某、张某、黄某为寻开心，侵入被害人王某的住宅，将被害人王某打昏后放置于一个废弃煤洞中，并将洞口封死，以考验其生存能力。被害人王某八天内将方便面吃完，水喝完，无奈之下饮用尿液继续生存五天，后被人解救，但是胃被切除三分之二，伤情经鉴定为重伤。
分歧：
对本案三被告人的行为应如何定性，存在以下三种不同意见：
第一种意见认为，三被告人的行为应定绑架罪。理由是：从三被告人的行为特征来看，三被告人侵入王某的住宅将其击昏后，把王某强行关在一个废弃的煤洞中，其行为符合绑架罪的犯罪构成要件。至于王某身体遭受到严重伤害的情节则属于一种结果加重犯，应当加重处罚。
第二种意见认为，三被告人的行为应定非法拘禁罪。理由是：在主观方面，三被告人均具有非法剥夺王某人身自由的目的和故意；在客观上，三被告人以击昏、禁闭等强制方法非法剥夺被害人人身自由达十多天，并最终导致其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后果特别严重，因此，三被告人的行为完全符合非法拘禁罪的构成要件，应当以非法拘禁罪定罪量刑。
第三种意见认为，三被告人的行为应定故意杀人罪。理由是：虽然三被告人从行为的全过程看并不具有杀人的故意，只是在主观上把王某作为一个试验品，但是，将王某封闭于煤洞的先行行为，使三被告人具有解除这一危险状态的作为义务。三被告人却害怕受到刑事追究而放任王某的生命于不顾，因此，三被告人的行为完全可以看作是刑法上的不作为，客观上险些造成了王某的死亡结果，王某只是侥幸才能得以生还。依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第二款之规定，使用暴力致人伤残、死亡的，依照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故三被告人的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未遂）。
评析：
笔者同意第二种意见。理由如下：
第一，三被告人的行为不构成绑架罪。
绑架罪是指以暴力、胁迫、威胁或其他使他人不能反抗的方法，劫持他人使被害人处于行为人实际控制下的行为。其与非法拘禁罪都是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行为，所采取的方法也没有实质的差别，都可以是暴力、胁迫或其他方法。一般而言，两罪的构成要件有如下区别：第一，侵犯的客体不同。绑架罪侵犯的客体是复杂客体，包括公民的人身权利和公私财产权利及其他合法权利；非法拘禁罪所侵犯的客体是公民的人身权利，即仅侵犯其人身自由权。第二，客观方面不同。绑架罪的构成实质是多重复合行为，即不仅要有对被害人有劫持控制、非法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而且还具有勒索财物或提出其他不法要求的行为；而非法拘禁罪的客观表现除非法拘禁他人行为之外，没有提出其他非法要求的行为。有的即使提出，行为人主观上也不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目的。第三，犯罪主观方面不同。绑架罪的犯罪目的是为勒索财物或满足其他不法目的；而非法拘禁罪犯罪目的则是非法剥夺他人的人身自由。
就本案而言，三被告人将王某击昏后，又将其劫持至一个破煤洞中，客观方面的行为表现与绑架罪中的绑架行为极其相似。但是，关键在于三被告人劫持王某的主观目的仅仅是为了贪图玩乐，并不具有勒索财物的目的。事实上，在从始至终的整个拘禁过程中，三被告人没有向任何关系人提出任何非法要求，可以说，三被告人根本不具备绑架罪中的目的要件，因此，不构成绑架罪。
第二，三被告人的行为不构成故意杀人罪。
在非法拘禁过程中使用暴力“致人伤残、死亡的”以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应当符合以下条件：首先，非法拘禁手段行为应当与故意伤害、故意杀人行为在时间上相互衔接，是一个行为直接向另一个行为转化的发展过程；其次，非法拘禁的手段行为在犯罪性质上发生变化，使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手段行为直接变质为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的手段；再次，行为人在主观上，故意内容由非法拘禁转化为追求故意伤害或杀死被害人，其主观内容具有递进性，是因为无法实现非法拘禁目的而进一步发展的犯罪故意，是动机驱使下的犯罪意图的再加深，从而使主观内容因深度上的变化而导致质变；最后，不能包括行为人在实施非法拘禁时，主观上持能控制被害人就非法拘禁，无法控制的就杀害的放任情况。此种情况基于行为人的概括犯罪意图应直接以故意杀人罪定处。
因此，在非法拘禁过程中使用暴力“致人伤残、死亡的”应当包括两种情况：其一，剥夺被害人人身自由过程中发生的伤残或死亡的情况。行为人在使用暴力剥夺他人人身自由时，如绑架、捆绑、殴打等，致被害人发生的伤残或死亡，是发生在行为人着手实施非法拘禁行为至实际控制被害人这一期间。一旦被害人处于行为人的控制之下，实际上非法拘禁行为就已经结束，随之是非法拘禁状态的持续，是被害人没有人身自由状态的开始，所强调的是被害人从有人身自由到没有人身自由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行为人使用暴力致人伤残、死亡的，应当转化为为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其二，是非法拘禁罪持续状态中，行为人为了维持非法拘禁状态，而采取暴力致人伤残、死亡的情况。如行为人反抗，想通过自力行为重新获得人身自由而逃跑，行为人暴力制止的，这种情况也是非法拘禁行为，但不是剥夺他人的人身自由，而是在于使被害人没有人身自由的状态继续维持下去。在制止反抗的过程中，行为人实施暴力致被害人伤害、死亡的，应当转化为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
本案中，三被告人显然并不具有杀害或重伤王某的故意。一方面，劫持之前的目的是为了考验其生存能力，以供三人戏耍；另一方面，在劫持之后关闭于煤洞的整个过程中，也没有萌生杀害或重伤的故意。同时，在整个禁闭的过程中，三被告人也没有对王某实施暴力行为，更谈不上因为暴力而导致王某的死伤。至于其身体受到的严重伤害，依刑法第238条第2款之规定，非法拘禁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三被告人的行为构成非法拘禁罪的结果加重犯。
张夫清 撰文 （山亭区检察院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