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辛茹苦大半辈子的四婶土得掉渣  

    枣庄大众网3月18日讯    四婶是四叔早些年在枣庄换山芋干时带回苏北的家的。听四叔说，那些年家里穷，每到重阳节前后，四叔就伙同本村的几个壮劳力，用平板车拉着自家舍不得吃的大米去枣庄卖掉，然后再用卖米的钱买上几口袋廉价的山芋干拉回来。
    苏北与鲁南毗连如襟，有的地方仅隔着一条公路，自古就有“一路分两省，地外人不外”的说法。据说，四叔在枣庄卖米时因米中的沙子与米店老板吵了起来，是四婶出面打圆场“救”了他，四婶是米店老板的女儿。
    听奶奶说，四婶嫁到我们鲁家之后受了不少的委屈，罪魁祸首是个子高大、看人有点斜眼的“大洋马”三婶。四婶是“外来户”，三婶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什么脏活重活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三婶全推给了四婶。四婶不争不吵，就知道低着头干活儿，白天干不完的活儿晚上接着干，晴天干不完的活儿雨天接着干。奶奶临死时说的一句话，让四叔泪流满面，也让我那位“眼斜心不正”的三婶惭愧不已。奶奶说：“我们家多亏老四媳妇，这几年来，我们家吃的煎饼都是她一个人起五更睡半夜抱着磨棍推出来的，她白天挣工分已经够累的了，你们多担当点儿……”
    奶奶死后就分家了，四婶家得了半口袋玉米、一口袋山芋干、两只窑黑子碗、一个豁口子的小拐磨。望着这一堆寒酸的家当，四叔叹口气蹲在了地上。当时，四婶对着四叔的屁股猛踢一脚，骂道：“这么装熊，还算男人？俺跟着你过日子，俺还没叹气嘞！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有走不出的高粱地，怕啥？”别看四婶身材矮小，没有山东人应该有的魁梧个头，但这句话让四婶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起来，也让包括“大洋马”三婶在内的所有鲁家人，真正领悟了“人活在世上，不能看不起别人，更不能看不起自己”这一简单的人生道理。也就是这句话，让几乎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四叔挺直了腰杆，鼓起了面对困难的勇气。
    从我记事时开始，四婶好像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早些年，她穿的衣服都带着补丁，后来生活好了一点儿，可年轻的四婶依然穿着几毛钱一尺的蓝咔叽，终年用一条红方巾裹着散乱的头发，“土”得掉渣。从背后看，四婶就像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老太太。她对别人解释说：“俺打小就不爱穿花衣裳，习惯了，再说，两个妮子还急需要钱嘞。”
    说起两个妮子，四婶真是操碎了心。两个妮子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打针吃药，可以这样说，那时候四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钱，都换成药了。有人曾经劝四婶说：“听说你娘家那么有钱，你回去张下口，怎么着你娘家也会帮衬点儿。”四婶回答说：“俺当初跑出来时跟俺娘发誓了，不混出个人样来双脚不跨进娘家的门槛。”说这话时，四婶带着一种抽刀断指的“大义”以及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和坚强。
    为了混出个人样来，为了风风光光地迈进娘家的门槛，身材矮小瘦弱的四婶，说话耿直做事厚道的四婶，晴天一身汗阴天一身泥的四婶，终日不知道苦不知道累的四婶，终于在无情的寒来暑往的岁月交替中，变成了一位两鬓如雪、双手抱着心口终日咳嗽不停的“老太太”了。
    有道是“天道酬勤”，令人深感宽慰的是，在某个盛夏，四婶带着两个同时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妮子，第一次回到了枣庄的老家，第一次踏进了离别二十年的娘家的门槛。后来，听两个妮子说，四婶一跨进娘家的门槛就跪在了年迈的父母面前，不停地磕头，然后抱着母亲放声痛哭……
    如今，年近六十的四婶住在南京的二妮子家里，与四叔一起安适地过着养花遛鸟、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去年中秋节，我从广州回苏北老家探亲绕道经过南京，见到了四婶。四婶的咳嗽病已治好了，白头发也染成了黑色，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蓝底带白花的老年裙，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很年轻，让人看了高兴，看了宽心，看了倍感欣慰。
    是啊，含辛茹苦大半辈子的四婶，也该在飘着花香和笑声的阳光小院内，过上几天像样的好日子了。                                                         (鲁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