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北京鲁迅文学院都是目前中国培养作家最重要的摇篮。当今活跃在文坛上的大多数作家都或长或短,或先或后后在鲁院学习过。在鲁院门前那条大街上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冷不防你会与哪位著名作家不期而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因此把鲁院说成是文学爱好着心目中的一片圣地一点也不过分。
在很长一段时间,能到鲁迅文学院学习是我的一个梦想。但一直苦于无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时代文学》杂志社的主编李广鼐老师,他向鲁院推荐了我,并且告诉我已被录取的消息。我当时对这件事情还有些不相信。为此还专门打电话向鲁院核实,尽管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但是心情还是放不下来,担心中间再有什么变化。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当时,我是我们那个地区第一个到鲁院上学的,那还一个把作家特别当作一回事的时代,动静很大,当地的电视台报纸都作了报道,把动静弄的很大,把我弄的也很光荣,县里的牛家义书记还专门给我批了两万块钱作为学费和生活费,真是风光,那感觉就像今天考上了清华北大。
我们那一届是九六级,用句时髦的话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1996年,我有幸在鲁院学习了一年,亲自感受到了它潜移默化的文学氛围,可以说是受益匪浅。鲁院有一段时间,一直以办长班为主,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大都开办一些短训班,我们那一届要幸运一些,时间为一年,从我们那届之后,这么长的班好象到现在还没有办过。当时中国作协领导对这个班很重视,开学之际还专门来看望了我们一下,并拨款五万元改善我们的生活,这在历届同学中好象也是唯一的,我因此还分得了几百元饭票。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那一届是幸运的。从一九九六年到二00六年,整整十年了。但是站在今天回头一望,那段岁月还是那么的清晰与动人。
我到鲁院的时间是一九九六年的九月二十三日,学校的开学时间是九月十八日,我晚到了五天。 来之前,我们地方政府与《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联合为我召开了一次作品讨论会,耽误了一下时间,当时鲁院的何镇帮老师也参加了我这次会议,在会上我向他请了假,所以来的比较从容一些。我的学号是六十九号,差不多是我们班最后一名到校的学生。我是个没有进过大学校门的人,对报道注册之类的事情一点也不懂,那个时候我还是第一次到到北京,提着行李箱在鲁院的大院里行走,心情还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几位热心的老师马上围了上来,帮我注册,安排房间,提取被褥,使我一下把我与鲁院的距离拉近了。
从404到307到客房
我刚到鲁院的时候住在四楼的404。两个室友一个是江苏南通来的老沈,一个是河南漯河来的小万。老沈入学的时候就五十多岁了,他的孙子小猴跟我的儿子小品一样大。小万则显得更加虔诚,为了上学举家来到了北京。我们三个人岁数虽然各有差异,但是都喜欢安静,所以,我们三个很快就团结在了一处。我们宿舍的对门就是厕所和楼梯,每到夜晚最需要安静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脚步声传过来,间或还有厕所的木门“咚”的一声伴奏。所有,我们换一个房间的愿望就十分强烈。这件事情是老沈跟老师去谈的,具体跟哪位老师谈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那位好老师竟然一下子答应下来,把我们调到了三楼,一个叫307的地方。
三楼住的是清一色的女生,我们忽然有一种“洪常青”的感觉来。女生总是要比我们男生勤快一些,课余闲暇总是要弄一些小吃零食什么的,遇上了自然也少不了我们一份,偶尔,洗衣服的时候,也会有好女生前来帮忙,这学生生活真是有点滋润惬意。
慢慢的,大家都熟悉起来,说话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同学一聊起来就是大半夜,愉快是愉快,收获也有收获,但是也有点不像回事。我那时候是个创作欲望很强烈的时期,有许多想法迫切需要写出来,就感觉时间有点不太够用,很想寻找一个单独的空间写东西。鲁院的秦晴老师,是我见过的最慈祥的老师,无论怎么看她都像一位善良的母亲。这也是其他同学的看法。有一天,我试着把这个想法向秦老师说了出来,秦老师答应跟其他老师商量一下,但是她也不好说有多少把握。话虽然说出去了,但我感觉希望不大。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学生,鲁院的同学又那么多,怎么好单独给你腾出这么一个空间呢。但是,好象两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秦老师悄悄把我从宿舍叫了出来,给了我东楼客房一个房间的钥匙,并且叮嘱我注意保密。那一刻,我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差一点儿跳了起来。
东楼的客房原是留作接待外地老师来给我们讲课住宿的地方,条件要比我们宿舍好的多,除了沙发、桌倚一应俱全外,还有一个卫生间,最主要的是这里尤其安静。感谢鲁院,就在这里我写了《村长与车》、《集资》、《贷款》、《一个乡长的来信》等那一个时期我一些比较重要的作品,现在翻看这些作品,我依然还可以想见当年在那所房间的种种印记,让我感动,更让我怀念。
几位让我难忘老师
除了刚才说过的秦晴老师之外,给我留下印象很深的老师还有几位。一位是朱辉军。他好像是哪所大学的教授,年轻,有朝气,思维敏捷。他给我们讲的好像是马列文论,一些很理性的东西竟然被他讲的生趣盎然,饶有意味,真不容易。那可能是我今生听过的最精彩的哲学课了,以后也到一些党校之类的地方听过一些,但是,一比较就感觉到差距了,当然感觉完了,就会想起朱老师。朱老师一共给我们讲过两堂课,第一堂课好象是我们刚刚入学不久,在那堂课上,他讲到“现实主义冲击波”现象的时候,对我的中篇小说《黄坡秋景》大加赞扬,当听到我们的副院长孙武臣老师说我就是这个班的学生时,他还专门停下,从讲台上走下来,与我握了一下手,弄得我激动了好大一会儿。第二堂课大约是在97年的春节之后,来的时候他还带了几本书,说要送给大家。他话音一落,书就被坐在前面的几位同学抢了去。我在后面,自然没有抢到。后来,他专门送了我一本,签上了名字,我正好又不在学校,他让我的室友老沈转给我的。那本书叫《西风东渐》,直到今天还好端端地立在了我的书架上。回头一看,依然醒目。
另一位老师就是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老师,在我来鲁院之前,雷达老师就写过我作品的评论,说我的作品是“黑色幽默”,我一直对他肃然起敬,听说他来讲课,一大早我就跑进教室,惟恐错过了一个细节。
但是,雷达老师路上遇上了堵车,晚来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头天晚上休息不好,他显得疲惫而又不安,坐在讲台前,竟然好一会儿也说不出话来,后来拿出几张写满字的提纲,讲了几句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们,果断地说声对不起,以后再来把这节课补上,接着就把那堂课停了。我看出来,他是个很情绪话的人,当感觉自己进入不了状态,不能把最好的东西传递给我们的时候,就决不敷衍,他认真及治学态度,给我很深的印象,那节课从讲课的角度上讲虽然不够成功,但是从做人做学问的角度我却学到了很多东西,以后,在遇到要我讲几句什么的时候,我都要好好感觉一下,问一问自己是否能到底给予人家多少,不敢信口妄言。
还有一位老师,姓张,不带我们的课,是我们学校的校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们都叫他张师傅。他个子很高大,有一米八几的样子,整天扛着一把扫帚在校园里走来走去。鲁院校园不是很大,他一个人就给弄干净了。除了打扫卫生之外,他还兼做着给澡塘烧水。我能记起他,是因为他会作诗,在校学习期间,我一共见他作过三次,一次是一位姓陈的同学不小心将几张废纸扔到了窗外,他看到之后就做了一首“小手轻轻抬,废纸扔窗外。看在人眼里,心情坏不坏?”他没有一点责难的语气,却恰到好处地用了一个问号,弄得同学们再处理废纸的时候就小心翼翼了。另一次是下了雪,同学们刚起床,就见餐厅门口的黑板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虽然下雪了,但是路不滑,要问为什么,被我扫没了。”再看张师傅,正在大门口一脸得意地铲雪,我们都有些感动。还有一次好象是到了洗澡的日子,锅炉却忽然坏了,他用诗做了一次广告,“锅炉闹情绪,修理正积极,何日能洗澡,明天没问题。”,多好!有点像今天网上风糜的“梨花”体,其实,在十年前我们的张师傅都会作了,我们有时候说到鲁院的时候,就会说到他,鲁院的一个师傅就这样文学,何况我们做学生的。
作品讨论会和中国作家会员
我们那一届鲁院专门为我们召开了一次作品讨论会。主要对我、湖北作家王世春、安徽作家贾宏彬的的三篇作品进行了讨论,我的中篇小说《一个乡长的来信》已经在山东《时代文学》杂志上发表,《小说选刊》也已决定选载,王世春的中篇《立春》,已定《当代》发表,贾宏彬的作品是什么,我已记不清楚了,但是也即将发表。这件事情定下来后,我有些感动,说句心里话,我们那点学费除了住宿、水电、以及开支老师们的讲课费用外已经够紧张的了,鲁院还请来一帮专家给我们开作品讨论会,我觉得除了殷切希望之外,就是再无私地送我们一程。那次讨论会很成功,各大报纸都进行了报道,连我家乡的人都看到了。扩大了我们的影响,更增强了我们在文学创作这条路上的决心。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我不能忘却的,就是申报中国作家会员的事情。
大约是97年春节开学不久,学校里忽然传来要申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事情。对于一个从事写作的人来说,能够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同学们都积极申报。我也激动了一下,但是看看申报条件,至少需要出两本书,我就把申报的念头给打消了。尽管我也写了不少时间,出了不少作品,但是一本书也没有出过。当大家的申报表报到院里的时候,孙武臣院长亲自找到我,问我为什么没有申报,我如实相告。他跟院里的其他老师商量一下后,把我的情况向中国作家协会的有关部门进行了汇报,并把我为特殊情况中国作家协会进行了推荐。最终,我被中国作家协会破格吸收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这件事情反响很大,《文艺报》、《文学报》都对这件事情做了报道。使我的状态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鲁院给予我的很多很多,作为她的一名学生,我又能回报她什么?那就是汲取着她给予我的营养和精神,走的更远,长的更壮。
我一直在努力。鲁院也一直在看着我,并且在微笑!
(张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