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庄大众网10月26日讯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华诞即将来临之际，笔者来到杨斯德将军的住所，看望并采访了这位戎马一生、传奇一生的共和国少将。已经88岁高龄的杨老既有将军之威武，又有儒者之风范，他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矍铄，讲起话来声音洪亮，思维敏捷，让人很难把他与88岁的老人联系在一起。笔者说明要采访的主题之后，杨老便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起他在莱芜战场上险象环生的传奇经历，和淮海战役中的隐蔽斗争故事。
“传奇将军”杨斯德 程冠军摄
1921年11月7日，杨斯德出生在山东滕州南沙河镇杨家行村。滕州是春秋时期滕小国的所在地，有着“善国”之美誉的滕小国，不仅诞生了伟大的思想家墨子、而且还诞生了木匠祖师鲁班、以自荐之勇而名扬天下的毛遂等。杨斯德生长在一个世代以耕作为生的农民家庭，父母都是勤劳朴实和目不识丁的农民，为了不再受没有文化之苦，便省吃俭用供杨斯德读书。自童年时代，杨斯德就目睹了地主和反动官府对百姓的欺压和盘剥，从私塾到师范，杨斯德一边刻苦读书，一边不断接受新思想的启蒙。
“九一八”之后，少年杨斯德渐渐开始认识到：只有抗日救亡，才是拯救中华的唯一出路。1937年“七七事变”后，他在学校报名参加了中华民族抗日先锋队。接受了革命思想的洗礼之后，杨斯德依然决定弃学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他对母亲说：“鬼子打到咱家门口了，要灭亡咱中国，我要参加革命打鬼子去！”不识字的母亲听了他的想法后只说了一句话：“把鬼子赶走，再来见我！”
临行，母亲冒着寒风把他送到村口。杨斯德没有辜负母亲期望，他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辞别父母投奔革命，并从此在军旅生涯中旅建奇功，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做出巨大贡献。
1938年，杨斯德参加了八路军鲁南人民抗日义勇队，同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他就被组织选拔参加了山东纵队政治部开办的敌工干部训练班学习。1939年春，杨斯德回部队任敌工股股长，此后，他先后担任八路军一一五师团军分区敌工股股长，胶东军区联络科科长，华东野战军纵队联络部部长。
莱芜战役，策应韩练成放弃指挥
1946年冬，蒋介石调集三十余万部队，组织所谓“鲁南会战”，企图南北对进，夹击我军。这次由会战李仙洲指挥，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坐阵徐州督战，大战前夕，陈诚放出狂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党国成败在此一举。”大战在即，形势十分严峻。
为了粉碎敌人进攻计划，陈毅司令员采取“声南击北”的方针，决定在南面阻击敌人，声言要与之决战，同时隐蔽地运动至北线莱芜地区，利用内线工作促使国民党第四十六军策应我军作战，然后一举消灭李仙洲集团。
国民党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在抗日战争时期就与我党建立了联系，在国民党军队中是一位具有爱国思想的高级将领。杨斯德对四十六军比较了解，而且同韩练成也曾有过交往。陈毅司令员决定派杨斯德秘密打入敌四十六军，以策应我军作战，夺取莱芜战役的彻底胜利。在杨斯德的建议下，胶东军区政治部联络科副科长解魁与他一起被派入敌军内部。
为了掩护工作和方便进出韩部传递情报，杨斯德化名李一明，对外称是上海复旦大学毕业的学生，解魁化名刘质彬。开始时，杨斯德以解魁的名义是军部高级情报员，几天后，杨斯德被“任命”为“军长秘书”，韩部上下都称杨斯德为“李秘书”。
2月20日，莱芜战役打响了。
这天上午，韩练成奉其上司之命率部由新泰往北开赴颜庄地区。午后4时，莱芜东北和庄方向传来隆隆炮声，同时，在颜庄东北方向，韩部与我军开始交火。此时韩练成对四十六军的命运深表忧虑，而杨斯德、解魁对韩练成的工作也到了最紧要的阶段。
黄昏时，回蒙阴已三天多的解魁返回韩部，带来了陈毅同志的指示：我莱芜战役之决心是全歼李仙洲集团，你们要力争拖住韩不去增援，向韩说明：不增援不挨打，若增援则必遭歼灭。为求得此战役彻底胜利，决定不撤出你们两位同志，以你们两人战胜敌人两万人。你们在敌人内部应积极活动，动摇韩之军心。同时要有思想准备，在我军包围韩部时，韩练成也可能翻脸或有其他危险，你们要斗智斗勇，沉着应战。要尽量拖延时间，待晚10时半攻击开始后再把我军战役决心大体上告诉韩练成(但不告诉我军第二步将包围四十六军)，迫使他继续与我配合。
接到陈毅司令员的指示后，杨斯德马上找韩练成谈话，策略地告诉他：“我军遵守承诺，只打七十三军、十二军，不打四十六军，让他消除顾虑。”同时向他提出：“无论如何不得增援莱芜。”韩练成听后面露难色，他表示如不增援则违抗上司命令，如增援又得罪于我军，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对杨斯德表示，李仙洲若命其增援他还是要去。杨斯德听了坚决反对，他反复晓之利弊，韩练成最后终于决定以打假仗的办法搪塞李仙洲。
当晚，枪声密集，不绝于耳。
第二天，王耀武坐飞机到战场上空直接指挥，命令韩练成率部于黄昏前靠近莱芜城，与李仙洲总部、七十三军、十二军的部队合为一股。何去何从，此时的韩练成又开始左右摇摆。
22日拂晓，杨斯德看形势越来越紧迫，分析利弊之后，就劝说韩脱离部队，这样可以造成敌人失去指挥，以利我军消灭之。杨斯德以真诚的态度对韩练成说：“起义是最好的，放下武器也行，但你说不能掌握部队，那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只有负起保护你的生命安全的责任。”韩练成听后有些动感情地说：“我相信你。”杨斯德接着说：“如果随军突围，那是极其危险的。现在只有一条路，请你提早离开部队，免遭个人生命危险。至于我牺牲了，对于一个共产党员来说，是光荣的。韩听后即说：“好！就这样办。”
当晚，李仙洲召集韩浚、韩练成等首领开会，研究决定翌日拂晓突围。23日天刚放亮，解放军开始行动。趁四十六军部队在东关集合之际，杨斯德和解魁借口“军长到后边看看部队”，将韩练成带进莱芜城保护起来。无论各师如何呼叫“军长”，怎么也找不见韩练成的踪影。直到敌七十三军军长韩浚来催赶紧行动，李仙洲才发出突围的命令。这时已是上午8时了，敌军的突围行动因此延误了一个多小时。由于韩练成脱离军长指挥位置，造成敌四十六军刚突围即陷入混乱之中，敌七十三军的战斗队形也被搞乱。数万敌军争先出城，仓惶逃窜。我军待敌脱离既设阵地后，立断敌军后路，自东、西两面向敌军发起猛烈攻击。炮火最猛的时候，杨斯德将韩练成藏身于莱芜城墙的一个墙洞里，然后等到陈毅、粟裕首长派来的侦察营营长章宏将他们送往后方。此时，莱芜战役的硝烟已经散去，我军取得了歼敌一个指挥部、两个军、七个师共五万余人的重大胜利。这是自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以来，我军歼敌建制最大、兵力最多的一次战役。2月24日，党中央、毛主席专门为此致电陈毅、粟裕、谭震林、刘伯承、邓小平、饶漱石：“李仙洲五万人被歼，极力欣慰。全体将士应予嘉奖。”
莱芜战役胜利后的第五天，陈毅司令员在蒙阴城亲切会见了韩练成，杨斯德也在座。陈毅司令员表示：欢迎他留在解放区工作，去中央、在华东均可。谈到今后的去处，韩练成表示，他想回南京继续在蒋介石的营垒里，这样还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陈毅经过慎重考虑后，同意了韩的意见。为了韩练成的安全，杨斯德帮助韩练成构思了他突围、掉队、化装、利用旧关系掩护、辗转脱险的经过，杜撰一个“鲁中战场脱险记”。然后又按照陈毅指示，选派我军敌工人员张保祥同志以韩练成世侄“王忠杰”的身份陪同他回南京。杨斯德与韩练成一起研究了去南京后可能遇到的麻烦，将每个细节一一论证，直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韩练成一到南京，就把事先准备好的“鲁中战场脱险记”报上去了。看了韩练成事先准备好的“鲁中战场脱险记”，蒋介石召见韩练成，不但未斥责他，反而予以安慰，并嘉誉韩为“独胆英雄”。一个月后，蒋介石任命韩练成为高级侍从参谋。
1948年 11月初，韩练成脱离国民党军队，只身前往香港，经华南党组织安排，秘密转赴解放区。
淮海战役，策反何基沣、张克侠
在杨斯德的敌后工作生涯中，最使他难忘的还有淮海战役前夕，他奉命以国民党少将高参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策反，促使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何基沣、张克侠率部起义，为我军歼灭黄伯韬兵团，取得淮海战役的第一阶段的胜利起了重大作用。因此，被毛泽东主席称之为淮海战役的“第一个大胜利”。
1948年秋，解放战争已进行了三个年头。我人民解放军在粉碎了敌人的全面进攻和重点进攻之后，在全国各战场上转入了全面反攻。这时，粟裕及时提出了淮海战役的设想，得到了毛主席的批准，毛主席亲自制定的作战方针指出：“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伯韬兵团，完成中间突破。”此时的杨斯德已经担任华野十三纵队政治部联络部长兼民运部长。9月，华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向他布置任务：为了配合淮海战役，要杨斯德以陈毅司令员代表的身份，去与我党早有关系的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长官、爱国将领何基沣、张克侠将军联系，争取策动该部一部或大部在战役开始时起义。舒同特别强调，陈毅司令员要求力争动员绥靖区司令官冯治安能和部队一起起义，以便扩大政治影响。
回忆起淮海战役的这场隐蔽斗争，虽然相隔六十余年，杨斯德仍然如同身临其境。
受领舒同主任布置的任务后，杨斯德即赶到曲阜华野前线指挥部。在曲阜，陈士榘参谋长又向他介绍了敌军的态势及我军的兵力部署和作战意图，并和他研究了我军如何配合起义行动的问题。随后，杨斯德即经兖州、济南，到达在滕县境内活动的鲁中南军区前线办事处，由办事处敌工科副科长孙秉超陪同，经第三绥靖区七十七军三十七师张兆芙的一一一团防地，秘密进入了徐州的贾汪地区。为了保密和活动方便，杨斯德化名陈惠国，为该部少将高参，孙秉超化名李梦云，以杨斯德的秘书名义出现。
对于第三绥靖区所辖的第五十九、七十七两个军，杨斯德十分了解。这支队伍原是冯玉祥西北军一部。抗日战争爆发后，该部在卢沟桥、台儿庄等历次战役中英勇作战。但是这支部队在国民党军队中却一直备受歧视和排挤，官兵中反蒋厌战情绪十分强烈。
到了贾汪后，杨斯德先同何基沣将军见面。何基沣当时为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兼前方指挥所主任，他们一见如故，杨斯德着重向他转达陈毅司令员对战局形势的估计、发动淮海战役的决心和作战方针，并希望他高举爱国旗帜率部起义，退出内战。何基沣明确坚定地表示，一定尽最大努力，争取大部分部队起义。同时，他也提出，争取七十七军起义没有问题，五十九军的困难较大些，但只要深入做工作，还是有希望的。
不久，杨斯德又从贾汪到徐州和张克侠将军见了面。当他谈到希望他和何基沣密切合作率部起义，张克侠表示坚持并尽最大努力配合，并积极做好五十九军的准备起义的工作。
杨斯德在贾汪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摸清了第三绥靖区主要军官的态度并做了初步的宣传、组织工作。针对他们的顾虑，着重宣传我党、我军对起义部队的政策，包括安置家属等问题，消除他们的顾虑，坚定了他们的信心。根据何、张两将军及其他一些军官的态度，初步确定以七十七军一三二师及三十七师一一一团为基础准备起义，同时力争五十九军共同行动，并研究了最困难的预备方案。
杨斯德接受本文作者访谈 摄影：薄钢
组织起义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随着战役发起时间日益逼近，斗争也越发尖锐。10月下旬，华东我军各部开始向南移动，徐州外围形势日见紧张。第三绥靖区内中下层军官另谋出路的要求日益强烈。何基沣、张克侠也希望尽快行动。五十九军军长刘振三感到形势不妙，劝绥靖区司令官冯治安把部队拉走，被冯拒绝后，一气之下离队去了上海。冯治安及七十七军军长王长海等人仍想顽抗。
这时，陈士榘参谋长向杨斯德发出指示：淮海战役将在11月8日发起，届时将由七纵、十纵、十三纵从三绥区正面渡运河南进，分隔徐州同黄伯韬兵团的联系。要求何、张部按计划在战役发起时起义，让开运河防线，并力争控制运河上的桥梁，以便确保我军顺利渡河。同时，还研究了联络方式，夜间识别标志、开进路线以及我方几个干部的位置，并决定起义部队联络口令为“杨斯德部队”，夜间反穿棉衣，手电明灭三次；起义后分两路开向解放区。
11月4日华野司令部下达了战役进攻命令。我二十一师于8日晨2时许攻占了万年闸桥北阵地。五十九军开始惊慌失措。在这关键时刻，何基沣与杨斯德突然来到五十九军军部，何基沣首先对在场的军官讲话，他从该部历史上在喜峰口、卢沟桥抗战说起，历述该部如何英勇抗战，牺牲惨重，又如何受蒋介石嫡系排斥歧视等，讲到动情之处，声泪俱下。同时明确提出和我军的联系，宣布退出内战。在场的官兵十分激动，均表示愿意起义。何基沣讲完话后把杨斯德推出，他对场的官兵介绍说：“这位是中共代表杨斯德先生。”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共产党代表，又是面临决定命运的关头，因此听了何基沣的绍后，显得十分局促。为了安慰大家，杨斯德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好，使他们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杨斯德向他们介绍了当时全国的战争形势，并详细说明了我党我军对起义官兵的政策。明确表示欢迎他们决心起义。杨斯德强调，部队起义后将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式序列，各级军官原职不动，对他们的政策一定兑现，绝不食言。
听了何基沣与杨斯德的讲话，在场的五十九军官兵纷纷表示要弃暗投明。张克侠随后赶赴贾汪，到五十九军军部讲话，然后即率五十九军军部按预定路线行动。下午两点，何基沣对贾汪指挥所及干训团官兵讲了话，随即出发，向东沿五十九军行进路线开进。此前，三十八师已与我十三纵取得联络；一三二师及三十七师的一一一团也先后按计划行动，与我十纵取得联络。至9日夜10日凌晨，起义部队全部渡过运河，并相互取得了联系。为了争取冯治安，杨斯德与何基沣、张克侠作了最大努力，但冯终不能抛弃对蒋介石的幻想，最终没有投诚。
至此，国民党第三绥靖区一个指挥所、一个军部、三个半师共二万三千名官兵，从国民党营垒中解放出来，加入了人民的队伍，开始了新的征程。
杨斯德深入国民党军队内部策反，促使何基沣、张克侠率部起义的真实故事，先后被搬上舞台和银幕，这就是大型话剧《淮海决战》和电影《佩剑将军》。
“传奇将军”的历史使命
在戎马倥偬的岁月里，杨斯德大部分是从事敌工工作，因此，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有许多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传奇故事。他也因之留下了“传奇将军”的美称。
在八路军鲁南人民抗日义勇队期间，他曾一度负责与铁道游击队的联络，留下一段传奇和佳话。莱芜战役和淮海战役之后，杨斯德又参加了著名的渡江战役。1949年4月，南京解放，杨斯德先后担任三十四军兼南京警备区政治部组织部部长，一零二师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南京警备区副主任、主任等职，对南京解放初期的警备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新中国成立后，杨斯德又奉命参加组建了我军第一个空军师，担任政委之职。抗美援朝时期，杨斯德又参与了瓦解侵朝美军和李承晚伪军的艰巨任务。其后，长期从事对台工作。先后担任总政治部联络部副部长、部长，中央台办主任、全国政协常委、全国政协台港奥侨联络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等职。
“文化大革命”期间，杨斯德受到迫害，被关押了5年之久。但这并没能消磨一个党的优秀的政治工作者，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定信念！改革开放后，杨斯德被落实政策，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1986年5月，台湾中华航空公司（简称华航）一架货机在机长王锡爵的驾驶下飞到大陆，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受中央指示，杨斯德带领“华航事件”小组奔赴香港同台湾当局谈判，从此，打破了台湾当局长期坚持的“三不”（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政策，揭开了两岸关系新的一页。
杨斯德一生有过两次婚姻，1949年9月，他与华东野战军十三纵队文工团分队长王澄明结婚。这对革命情侣，是在战场上相识之后，相约在全国解放时结婚的。“文革”期间，杨斯德受迫害，王澄明也备受折磨，但夫妇二人始终患难与共。王澄明病故后，1994年10月，中日合资山王齿科有限公司总经理夏南女士又走进了这位“传奇将军”的生活。杨斯德与夏南结为伉俪后，相互关爱，夏南不但用自己高明的医术治好了杨斯德的长期哮喘病，并且还帮助他整理出版了革命回忆录《历史使命》。离休之后的杨斯德仍然十分关心祖国各项事业的发展，在采访现场，当他知道笔者是在中央党校从事理论工作时，便语重心长地向我提出要求：“当前，你们要注意研究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的农村改革，二是反腐倡廉，这两个问题都是当务之急啊！”一席话，充分展现了一个耄耋老者的拳拳爱党、爱国之心。 (程冠军)
